柳延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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产:狛日/雷安/杰佣
完全杂食的蹲坑到冷主义
随缘更新 取关随意

雷安│关于青春 为你写一首诗

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pa
混了点玻璃渣的甜饼,HE短篇
在水表的边缘大鹏展翅(x

01

80年代末,社会上诗人地位很高。高到什么程度呢?好比你坐公交车忘了带钱,只要你说一句“我是诗人”,不只乘务员为你免票,还有姑娘小伙红着脸向你搭话,听了你的名号、说不准还肯掏腰包借你钱。

安迷修不只是大学里远近闻名的诗人,还是乐于助人的班长,堪称中文系的白马王子。

至于他为什么不是系草甚至不是班草,是因为同年级还有个更被惊为天人的雷狮。上课迟到还老在后排睡觉,不爱看书喜欢打球弹吉他,却奈何不住是个天才,回回比全勤优等生安迷修考得还好,还会在一旁懒洋洋的补刀,“学文学靠的是见解独到。”

所有人都以为安迷修和雷狮井水犯不着河水,当然罪全在雷狮,谁让雷狮老招惹那个老好人班长。

就比如说,系里文艺晚会上,雷狮一首弹唱技惊四座,把安迷修的小学妹都扳成了他雷狮的迷妹,还不要脸的向场下追问,“安迷修还是雷狮,你们选谁?”然后理所当然听到台下群众尖叫着“雷狮——!我们爱你!今夜我们只喜欢你!!”

在那之后,有人亲眼所见,安迷修当时脸都气红了,气冲冲的往外走。当晚没人看见他,更怪的是,也没人看见雷狮,他们都猜那两人是打了一架,不然第二天,怎么他俩脸上脖子上都带着伤,安迷修还对雷狮冷着脸避之不及呢?

不过同学们也都说,能惹到那位好好先生的就只有雷狮了,同理,能让那瞧谁都瞧不上的天才坏小子全力应对的,也只有安迷修。

正所谓中文系顺口溜里说的,刘邦对项羽,孔明战周瑜,岳飞金兀术,雷狮安迷修。总而言之,两人就像中国历史上无数对相生相克的英雄豪杰一样,是整个中文系86级的双璧。

全校的女孩子都听闻过他们的大名,期待着和两位王子来一次命运的艳遇;全校的男孩子都恨他们怎么老单身又不表明心迹,不然他俩就一直是女孩心中左一抹白月光,右一枚朱砂痣。

02

安迷修无数次回忆起,那段或许是阳光最灿烂的日子。

校园里总是欢声笑语,姑娘们多是留着及腰乌黑长发,却学香港的明星穿起收腰的无袖白长裙。撩起耳发时,轻启的唇间会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,连那递上的情书也是用白色的信封。

那信封被递到安迷修手上时,他感觉得出那厚度与重量,还有那少女熬红的眼,他猜里面恐怕又是好几十页的倾诉爱意。——那时候的人大多如此,开放初期,满心希望,热烈又天真,混乱而不淫o荡。

安迷修微笑着,初夏炽烈的阳光撒在他那生来便是棕色的发丝上,清风拂过,飘摇的发丝边缘折射出彩光,树叶哗啦啦作响,女孩却听清了安迷修低声的拒绝,“谢谢你的心意,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女孩早料到了结果,她不过是与其他前赴后继的痴情少女一样,撞一回南墙,赌这么一把,可她还是落下泪来,“那是真的吗?她是谁?你为什么不和她表白?”她想知道她的对手是谁,是否真的不可战胜。

安迷修还没来得及开口,只听篮球撞上篮筐发出哐当的巨响,尖利的哨声吹响,身后的篮球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响,隔壁那一片喧哗热闹愈发衬的这树下的寂静,却有人好死不死的走错了片场。

汗流浃背的雷狮把手勾上了安迷修的肩,“哟,不是说好来加油的吗,球都赢了,还在一边卿卿我我呀班长。”

安迷修波澜不惊,假装没看到雷狮那摸过球的脏手在自己白衬衫上留下的黑手印,“怎么那么快,比赛不是开始没多久吗?”

“你忘了,系赛的补充规定,一队比另一队先进20分,比赛就结束了。”

“对面物理系也是强队吧。”

“没你在场外碍眼,我就不小心发挥的好了一点。可惜你没福分看我最后那个三分球。”

安迷修的全程淡然,显得雷狮越发不可一世耀武扬威。从他那得意的语气中,几乎想象的出,球场之上他是怎样一夫当千:球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受他自如的操控,轻飘飘的突破掉对方的全员防守,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后直贯球筐。他进球的表情,或许也是这样挑眉又扬着嘴角,略显扭曲的神情配上英俊的面容,有王者一般飞扬跋扈的魅力。

女孩感觉,雷狮或许瞪了自己一眼。既被那夺目的光芒吸引的挪不开眼,又被那魄力吓得自惭形秽想落荒而逃。在那样的雷狮面前,仍不显得逊色,也毫无心理上不平衡、甚至还能出言训斥的,怕也就只有安迷修了,“比赛刚结束,和队友好好总结庆祝下吧,就算进球都靠你,也要注意同学关系,不要招摇树敌。”

“系队比赛还跑外面收情书,谁更招摇?”雷狮眉毛皱起来,松开手,径直离开了。

安迷修不做声,望着雷狮背影远去,神情云淡风轻。

被遗忘了许久的女孩,此刻却惊讶了。安迷修学长,刚才那一瞬间,似乎是笑了吧?

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,她下意识捂住嘴不让自己问出口。也罢。如果是那个人,那她输的心服口服。毕竟,他们刚才站在一起的样子,就是一个大写的“天造地设”。

“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?刚才说到哪儿来了……”安迷修笑得很温柔,碧波般的眼睛微微闪着光。他对人总是这样。可他刚才却没对雷狮笑过,甚至没看他正脸。

她今天算是恍然大悟了。即使安迷修看上去再怎么平易近人,能与他真正毫无距离的,却只有那一个。那两人之间,容不得他人半点插足。

“没事的学长,请加油呀!”女孩快速抢过信封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,捂着发红的脸跑开了。自己刚才居然想接近他,果然还是算了吧。不过能看到他俩在一起,却也心满意足了!

这次是安迷修被扔在了原地。他挠挠头,还没搞清情况。莫非是雷狮那小子,因为吃醋就给人家小姑娘使了个眼色,把她吓跑了?还是说和文艺晚会那次一样,干脆给小姑娘一个媚眼,让她迷上他了?

那之后,安迷修在老地方找到了雷狮。

梧桐树下,雷狮大剌剌的躺在草坪上,纯白的T恤似乎不介意沾泥。安迷修蹲下身,手撑着脑袋,看雷狮还没睁眼,便知道他在假寐。

安迷修就那么蹲着,安静的看了雷狮一会儿。灿烂的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在雷狮的脸上,高挺的鼻梁与睫毛投下阴影。安迷修心想,他从来都没想跟雷狮争系草的名头,甚至乐于拱手相让。

——在外人面前,安迷修从来不会看雷狮的正脸。因为他知道,只是看雷狮那么一眼,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。与平时有意展露笑容不同,一旦与雷狮对面,他嘴角会不自觉上扬,只是看着,就眉眼温柔。

安迷修的这般神情,若是被任意一个女孩看了去,恐怕都会当场坠入爱河万劫不复,可从小被娇惯的雷狮却偏偏不吃这套。

雷狮不睬,安迷修只得开口,

“抱歉啊,错过了你的篮球赛。生气了吗?”

雷狮没回答,安迷修就继续说了下去,“你应该悠着点来的。物理系也有几个姑娘来给他们系加油,不应该让他们输的太难看。我们系的队伍也要多磨合,在实战中成长,光靠你一人走不到决赛的。”

“你说够了?”雷狮终于睁开眼,一瞬如刀锋出鞘,深紫色的眼凶光毕露,嘴里吐出的话也咄咄逼人,“还真是干部做派啊,尽为了他人考虑。”

“当然我也想看你打球,你再多打那么一会儿,我不就不会错过了么。”安迷修话中带上了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委屈。

“晚了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”雷狮又合上眼,“谁叫你中途和妹子开小差。”

“你是因为看不惯我中途离开,才想早点打完,尽快结束比赛咯?”安迷修这才恍然大悟,雷狮今天在球场上为什么比往常还气势汹汹,又干嘛比赛一完就来找自己。是看到了那封情书,介意那个姑娘?

“不,我原本也没想手下留情。……我可不想你看我打球,谁叫你废话那么多。”

这显然就是在赌气吧?安迷修忍不住笑出了声。“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?”

话说雷狮似乎的确比安迷修年纪小,毕竟是跳级上来的天才。

雷狮用鼻子哼了一声,继续躺着睡。安迷修也干脆了躺下来,给自己的白衬衫再添几道花式。他学着雷狮的姿势,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手肘与雷狮的错开,稍一动作两人就会碰上。

与大地贴近的高度下,一切人世的喧嚣都销声匿迹,只听得见衣料摩擦在青草上的簌簌声。草地的潮湿透入上衣,另一人的呼吸却带着温热,从面颊上拂过,这才知道,两人的距离已经是极近了。

这一下,雷狮的呼吸总算不稳了,“别学我啊好学生,不然我又被要系主任骂,说把你带坏了。”

“你怎么把我带坏了?”安迷修舒服的眯起碧蓝的眼,望着天空,心想怪不得雷狮总翘课来这儿睡觉。心一动,又想到另一个问题,“雷狮,你想把我带坏吗?”

“啧,别自作多情,你蠢就蠢你的去吧,最后吃亏也不关我事。只是那主任看我不顺眼,问我怎么老和你混在一起。我怎么知道,你为什么老和我混在一起?……你笑什么?”

雷狮话刚说到一半,安迷修虽没出声却笑得直抖,震动直接隔着衣服传到雷狮那儿。

“好吧好吧。我都尽量只在没外人的时候找你了,反而是你不顾眼光凑上来吧?……不说这个了。总之,谢谢你的关心。”

“你光谢有什么用。就算我说了,你也不会改。哎,不过你继续这样就好。时代也需要你这样强大的傻子。”

“那你呢,时代也需要你这样强大的疯子吗?雷狮,其实我不希望你改变,你对我的事也一样,不是吗?”

安迷修想起,文艺晚会事件的那天晚上,雷狮硬拉他去爬城郊的百花山,去山顶看星星。一路上两人看不清上山的路,被树枝划得浑身是伤。

凌晨时分,头顶是一尘不染的浩瀚星空,俯瞰之下,整个城市都陷入沉睡,雷狮却越发神采飞扬,指着脚下,“这世界是我们的。”

旁若无人,安迷修难得的大笑出声,差点笑出泪来,说雷狮你这举动比我更像个诗人。

“呸,别把我当成吃闲饭的家伙,我是个实干家。”雷狮扬着眉毛,回过头,笑得甚是嚣张,“你不懂吗,‘我们’是指我和你。这个世界需要我,也需要你。”

微风拂过,安迷修想起他仍和雷狮并肩躺在草坪上,阳光晒到脸上有些发痒。

“雷狮,我们都不要改变。”

安迷修知道,雷狮不会变,他自己也不会变,却忍不住说出这句话。雷狮没有应声,这才注意到,他的呼吸以趋于安稳,竟然已经睡着了。

安迷修微笑着,也闭上眼。拂面的风,仿佛带着身边人的体温。安迷修与雷狮,相处近三年,两人从未对彼此说出喜欢,只是自然的发展成了极为亲近的关系。

安迷修为雷狮写下一首首诗,而雷狮对安迷修说,世界是我们的。这就已经足够了。

宁静而惬意的午后,又是恰到好处的暖阳。倦意向安迷修袭来,意识远去之际,他不禁遐想,这样的时光,要是能持续下去,那该有多好?

雷狮与安迷修,还有这个时代,都不改变。——让时间永久停留在此刻的青春,初夏的白日梦里。

03

有谁能想到,那之后的不到半个月,世间便急剧的天翻地覆。宁静不复,连阳光也炽热的烫眼。

学生一批批走上街头,为反贪污发声,而安迷修作为系学生会长,被下令阻止学生的这一行为。

“我们系里的那个带头人,是叫雷狮吧?他还煽动了其他学院的人,是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。你身为学生干部,要把他控制住。”

安迷修沉默了半晌。身为好学生,他以前从未和眼前这位系主任顶嘴,这一次,他目光灼灼,“学生不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吗?不可以反对社会的不公正吗?”

年迈的教师手微颤着摘下眼镜,长叹口气,金丝框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。在他合上的眼中,不知是否浮现出二十多年前的光景。

“这是我自己的请求。我系一向思想自由。只是,唯独这一次,以过来人的经验,你们去了,一定会后悔。”

“雷狮这个学生,虽然不听管教了些,却也是可造之材。你要保护好他。”

安迷修也不认为,要完全任由着那些学生去。毕竟他们大多不够冷静,极容易被人利用,引发事故。只是他不理解,为什么系主任一定要他阻止雷狮。

但系主任这几句话,也的确发自肺腑,真心为这群孩子着想,也是为雷狮着想。纵然系主任是杯弓蛇影、夸大了后果,但牵扯上那个人,安迷修就不能坐视不管。

第二日,安迷修在外面的队伍里找到雷狮,当着众人的面开口,“雷狮,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
与事件前,众学生拥护安迷修的情形相反,这次几乎所有人都站在雷狮那边。底下人刚想怒斥安迷修胆小怕事,雷狮却一抬手阻止了骚动,对着安迷修点头,说可以啊。

他们回到学校,往日学生如织的教学楼,这几天却因集体罢课而没有人影,静的了无生机。安迷修带雷狮随意走入一间教室,锁上门。

“安迷修,你在犹豫什么?”雷狮见安迷修迟迟不开口,皱起眉,“如果你想阻止,可以像我一样对学生演讲,而不是直接来找我。这太不像你。”

“不。我不是为了阻止他们,只是来阻止你。”安迷修碧蓝的眸子望着雷狮。他明知道,这种阻止方法肯定会惹雷狮不快,但宁可让雷狮讨厌,也要护雷狮周全。

“理由呢?”

“这次若失败,你作为领头人,肯定会被杀鸡儆猴。就算是成功,鸟尽良弓藏的事又少么?你平时树敌太多,又没有靠山。答应我,不要插手这次的事。”

“成语学的不错嘛,孔夫子家的理论也说的头头是道。”雷狮冷笑嘲弄着,颇不以为意,“这次胜率虽不是百分百,但我也是十拿九稳,你就那么看不起我吗?”

“不……”果然如安迷修所料,劝说无用,只能横下心,“拜托了,只要你肯留下,我什么都肯答应你。”

“……你变了。”雷狮收敛了表情,眼神复杂。

“那也没关系。”安迷修低垂下眼。他曾经天真的期望,两人都不要改变,两人的关系也不发生改变。却是这份期望,让他亲手改变了一切,但他不后悔。

落日西斜,余晖隔着窗帘,照亮只有两人的教室。窗外,集合的学生们正在操场上大喊口号,窗帘的背后,这所校园的两个传奇,中文系的叛逆天才与学生会长,身体却交叠在了一起。

安迷修向后撑在课桌上,衣服已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。这个精神极度自由的年代,成年人的校园,他们见多了这样的事,不只有人在寝室里公然发生关系,也有不少打着联谊旗号的〇交派对。

这些都与安迷修和雷狮无关,但他们却也对彼此的欲望心知肚明。只是,今天终于捅破了这一层。

“安迷修,我要带坏你了。”

雷狮的声音因欲望而略显沙哑,汗涔涔的身体贴近,灼热的呼吸喷上安迷修的脸颊。

“是我带坏了你。”安迷修伸手抱住雷狮宽阔的肩,指尖扣上那紧致有张力的肌肉。

一天一夜,整个校园,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。

安迷修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连成排的座椅上,被硌的浑身酸痛,雷狮却已不见踪影。安迷修按着太阳穴,回忆起睡梦中仿佛听到的,雷狮留给他的最后的话——

“一切都变了,安迷修。”

04

正如雷狮所说,一切都改变了。

那天以后,雷狮不在了。

安迷修全世界的寻找,游行队伍中没有他,被当场击毙的人中也没有他,被事后处决的人中仍然没有他。

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一般,没有人看到雷狮那一日跟安迷修走后他去了哪里,安迷修本人也毫无线索。他翻出雷狮的学生档案去他老家,却发现那地址和紧急联系人竟都不存在。他几乎以为,雷狮只是他的一场梦,甚至过去的三年都只是他的一场美梦。

六月以后,梦醒了,现实却比噩梦更加恐怖而残酷。以后是市场经济的时代,更是勿商国事的时代。

那年春天,诗人海子卧轨自杀。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又有不少诗人与学者,陆续步上后尘。后朦胧诗也好,诗的自由精神也好,大多也渐渐死去了。

而雷狮消失后,安迷修也并未得到比之前更多的倾慕,甚至与之相反。

众人都传,雷狮是被安迷修揭发,才被上面带走了。

传言有理有据,首先,安迷修是班长,当初最反对上街的人,而上街的带头人偏偏是他的死对头,雷狮。安迷修把雷狮交出去,于情于理,动机充分。

更加确凿的证据是,安迷修无法解释,雷狮消失的前一天,他把雷狮叫走后两人去了哪里、又做了什么。

即使安迷修直觉般的挽留,成功让雷狮躲过一场杀身之祸,他却仍对现在雷狮的生死下落一无所知。即使他曾疯了一样的寻找雷狮,却无法证明,将雷狮的存在抹去的人,不是他本人。

甚至到了最后,连他自己都相信,雷狮的失踪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。无法证明或证伪,却是唯一的可能性。或者说,他宁可相信那是真的,那样至少雷狮还可能活着。

于是,面对劈天盖地的询问与随之而来的质疑,安迷修保持了沉默。

“你那天和雷狮去哪儿了?做什么了?你必须解释清楚。”

“你这个伪善者,乐于助人也是为了当学生干部,毕业后分配好的工作吧?”

系主任也找到他,“安迷修,你做的没错,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。只不过没想到……哎。”

明明不是那样的。可安迷修不打算辩驳,只是把那些污蔑当作事实收下。

“别那么老实啊,别人只会觉得你做的是理所当然,甚至别有用心,吃亏的最后还是你。”“你就这样就好,世界需要你这样的傻子。不过,这个世界是我们的。”

耳边总会响起雷狮那些话。安迷修这才知道,大学三年以来,他看似受人爱戴,可那大多建立在利用与虚荣上的浮名。浩浩人群之中,真正了解他,相信他,拒绝利用他的,想与他并肩战斗的,只有雷狮那么一个。

可惜,当他有所察觉的时候,那个人已经不在了。

1990年, 一代人的青春与一个时代的青春落下帷幕。

毕业前夕,系主任找上了安迷修。

“现在受市场经济影响,毕业分配的名额大幅缩减。公务员名额就一个,系里讨论一致认为,应该把这个名额给你……”

“已经没那个必要了。”

安迷修打断系主任的话,冰冷的语气让主任背后发寒。主任惊恐的瞪起眼,心想,这还是当年那个好脾气的安迷修吗。

下一句话,安迷修放柔了语气,却依然不容置疑,“把机会给更想要的人吧。”

“那你打算……”系主任缓过神,不由得追问。

“放心,我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,”安迷修笑笑,想让一脸紧张的主任放宽心,“我会去经商。”

一年半以前,安迷修曾经想象过,他和雷狮毕业后会走上怎样的道路。雷狮大概不会服从分配,而是在蒸蒸日上的商业界一展宏图吧?而安迷修自己,大概会选择去事业单位,从基层干部一步步往上做,从细枝末节处改善民生。即便走上不同的道路,他们最后一定都能实现夙愿,再次相见,回忆起当年的那个玩笑,“世界是我们的,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的。”

安迷修仍记得他从政的心愿,这次轻飘飘的放弃他曾经所期望的一切,理由很简单。如果是雷狮,一定会这样做吧?既然他已经不在,那就替他实现。

纪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,就是以他的理想为理想,为他的方式而生活吧?

05

毕业的那一日,安迷修将他大学期间的诗作,尽数烧毁。

只留他最后写的那一首——

“世界只有一个,
   我   却有两个。”

在多年以后、当安迷修以作家身份成名之时,被人溯源到他当时的那首诗。有人说,那首诗表明了自我与本我的挣扎,人心之于世界的广袤,也有人持相反观点,认为是以世界之单一,悲叹个人的意识分裂。

被推上的风口浪尖,安迷修却笑而不答,“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。”

“那您当初是如何理解的呢?”还有记者追问得锲而不舍。

安迷修仍不作答,笑得高深莫测。

曾经有一个人,只有那么一个人,读出了安迷修真正想表达的意味。

那是安迷修入行五六年的事。

外贸生意做的越发有声有色,公司里外爱慕他的人也不在少数,他依然洁身自好,用礼节的笑把他人拒之门外。他的解释是,他一心想把公司做好,可真正原因,却是他心里还留着那个位置。

这一日,他代表公司参与一个国企合作项目的投标。秘书劝他,这么大的项目,最好先和招标方打通关系,安迷修却摇头,说他拒绝行贿,只想把企划书和展示做的更好。

所以,招标方代表的事他也只听说过一点,据说原本是高干子弟,在美国读的MBA,归国后入职了这家国企,可以说也是很年轻有为。

投标会开始之前,安迷修被一个声音叫住。那声音,那语气,唤起了他封存已久的记忆。他回过头,果然是那个人。

雷狮极其自然的勾上安迷修的肩,就好像这还是当年,只隔了一天,好像两人都不曾改变。

“这么久没见,你都没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看安迷修呆在原地,雷狮拉着安迷修的手臂,走进了间会议室,把门反锁上。

安迷修的秘书被丢在原地,很是惊讶:安老板明明说不会提前和招标方通关系,结果他们竟然早就认识?而且关系还那么好?

“让你久等了。”关上门的时候,雷狮开口,不忘对安迷修一笑,“你怎么还那么蠢?”

“你你你,你怎么会在这儿!”安迷修抓住雷狮的肩,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。

多年不见,雷狮比当初更为强健,笔挺的西装衬着身形修长,容貌更显成熟,神情却还是当年那般张扬又狡黠,“我答应过你,我会留下。何况,这世界还没成为我们的。”

“亏你还记得当年说的那些。”安迷修也不想追究被抛下多年所经历的事,当下最要紧的是体会失而复得的喜悦。

“刚才问你的,你还没回答。这么久没见,你就没别的想说,想做的?”雷狮张开双臂,给安迷修一个眼神示意。

安迷修被逗的笑起来,好久都没这么笑过,眼泪都出来了,他擦着泪问,“你就不怕我已经结婚了?”

“你不会。”雷狮说的很笃定,把安迷修彻底噎住,他继续讲下去,“而且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做什么,不来找你,还不是我不甘心地位比你低?”

“所以你做成甲方了?要我有求于你的时候,你才乐意出现了?”安迷修真想好好揍个雷狮几拳。

“唉,我还指望你来个主动投怀送抱,谁知连安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,连甲方代表是谁都不知道,我这回可算亏了。”雷狮装作遗憾的叹口气,“现在再给你次机会,做不做成这笔生意,全看你表现。”

“你是那种人吗?还学的挺有模有样的嘛。”安迷修笑太久没了力气,向后撑在桌上。他想起了那首诗,在雷狮奇怪的眼神里翻起了钱包,把一张纸片递出去。

“这是什么?”雷狮接过来,翻面,看到那两行字,“你写的?”

“老早以前给你写的,一直揣在身上。怎么样,这个表示?”

“原来是情书啊,那我是不是也要回敬一首?”雷狮收敛了玩笑的意味,专注的盯着那两行字,抬眼,目光与安迷修的相接,“世界只有一个,是我的,从今往后,我是你的。”

话音未落,雷狮便向安迷修抱了上来,两人紧紧相拥,一如多年前,教室里那一对少年。

END.


虽然大家多半都猜到了,还是补充说明下缘由。

雷狮是高干子弟,说着“至少给我四年自由”从家里逃出,也不想被同学知道自己的背景,干脆篡改了自己的家庭信息(那时身份信息还没联网)。他之所以失踪,是他家里人怕他惹事就把他强行带走了,为了不让他逃跑,送他去了国外。

嘛,人老了就喜欢怀旧。之前也说过,写这个题材基本是自嗨,现在估计没多少小朋友知道80年代是怎样自由而美好的光景。在历史巨大转折的时刻,一对怀着同样热血理想的大学生雷和安。私心最想写的还是,外边在抗议喊口号,两人却偷偷摸摸在教室里没日没夜——那个时候,人最大的欲望不是钱,而是politics&sex。当年的理念没落成今天的这副模样,那段历史也不再被提起,实在是很可惜。

关于另一篇连载……并没有完全咸鱼,连载也会很快更新,感谢关注与催更qw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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